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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县文联、作协出品

水墨巫山

黄良伟

从红叶的脉络里我回溯了文化的脉络

摊开人类文明,沿着华夏文脉渐渐探寻,竟发现:整个中国文化的核心和源流恰恰出现在北纬三十度这条文明纬线与长江的交界点——重庆巫山。

 自长江而下,两岸高峰夹峙、回清倒影。及三峡,山水萦纡、烟笼雾锁,周景空旷深邃,各色山水画廊,布罗其间。在这浑朴奇险的一带,山高水急、沟壑纵横,标榜着一种强悍、劲勇而又淳厚的民风,和畅达平稳、不落幽隐的文化意识。与达观对峙的是常态,与超拔对峙的是内敛,历史在长江这轴天然的古卷上可陈可收。中国最古老的巫山文化熨帖在这既清静又柔软的角落。

 文化总是伴随着人类的活动而滋生繁衍。中国文化的纤维注入南方,注入巫山。他们经营着浩荡且不失精巧的文化结构,横跨长江,又逐随江流带得更为悠长。文化一到了这里,多少都会沾染上弹性,变得柔韧。历史、文化其实也和人一样,随着年岁的徒增,也便积压着一种认知的重叠与一种对生命相逐的张弛和从容。

那么好,既然笔墨点到这里,就不得不从万年前的巫山龙骨坡古人类遗址说起。作为一种文化,总有一种注明文化的标志,比如:成体系的文字存在。而此时,面对的恰巧是人类起步的原始蛮荒。任何的文化主体,只有经过对表面感知的提纯再造,才能创造出文化精神的审美意象,从而深化,成为纯粹的显现与表达。但巫山太过直露,太过璀璨。面对着一种史前的、人类初始的文明,任何笔墨的渲染也显得黯然失色、不尽苍白。人类文明的雏形正凌凌乱乱地散布在那些手缟、薄刃斧等石器中间。早期的巫山人聚居山崖,与山石朝夕相处,在摔爬滚打之间,惊叹地发现石头的巨大功用,创造性地改造。巫山先民手中的每件石器,显露着创造意识的特征。鲁迅说;“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文化藏其身后,这种彰显着原生性的精神特质,在巫山沿岸层层排铺开来。平缓的长江河滩成为绵延的文化河床,中国文化的万千气象在此绿水碧波、青山重重的纷呈异景中潜心吐纳,而这一吐,吐出的便是中国文化发展的第一篇章。

 由美至情,始终围绕着生性、围绕着文化的主体,这更能贴近自然的宽容与文化气度的呈现。巫山地处三峡腹心地带,为长江中山游的一方圣土。这里奇峰多姿、风光旖旎,一经山水的点化,任何文明与文化的空间,都会相继扩张延伸。山水,显然是一味催化剂,推动着文化的进程。那么,巫山文化得以山水的滋养排闼开来,也就情理之中。古老的巫山,包容着厚重的人文内涵。从远古巫山人的足迹踩踏中国的版图,再到公元前——年的大溪口遗址。光辉灿烂的原生性文化根植于巫山,这是中国文化极为浓重的一笔。

巫山文化,依山水而建,又沿长江而下。情动于中而形之于外,对于山水的眷恋与热爱,往往会被演化为包含了赞美、性谛的诗歌文辞。山水给人的印象又时而是一种相对模糊的印象。文人洒脱不羁的性情出落,恰适于在这山水间穿行吟诵。山水令人心驰,“昔者楚蛮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风”,自宋玉《高唐》、《神女》二赋并处,神女文化不断繁衍,文噪天下。后,历史向前推移至大唐,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姓元的诗人不知出于何故,执起案头的笔墨写下《离思》五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正好藏中压轴之作。“巫山云雨”作为一种独特的意象,令人神思遐想,美仑美奂。巫山的文化,于此,构建了一部“文学经典”,其典型的代表性,对中国文化影响极为深远。偏颇地说:山水维持着巫山文化衣带的局面,且一直呈现为传承的态势。套用一句话:坦若中国文化断层,除非长江水枯竭。

说到这,便可稍稍下一个结论:大凡风景绝佳处不宜安家,过于玄艳的造化,会让人产生一种疏离。但长江一路是个例外,巫山是个例外。

 当文章写到此,进一步谈论巫山文化就显得有些必要。竟然巫山文化是华夏文化的源头,那么它第一次呈放异彩在何时?最终,战国气象非凡的楚地,成了答案的皈依点。

 盛态意味着短促,越是珣丽的就越在生命力上薄弱一层。这一点,巫山在文化的框架上打理得很精细,它懂得抽身而出,收放自由。文化注重标新立异,力图使生命构建的意义多元。生命外在形式多样的代价往往是内在的寂寞与单一。巫山追求的不是文化的跨度而是对于文化的力度。巫山山水及其对文化的维护、认可、尊奉像水的消蚀,渐渐扩大了巫山文化的容量。

 战国时期,与北方诸子活泼和散文相对峙的文化态势是兴盛于江汉流域的楚文化。楚文化与华夏文化的联系千丝万缕,而又独具特色。楚,有江汉山林之饶,物产丰富。翻开《史记》,有如下一段:“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 文辞简劲,没有太多的物化转捩,但文化意识的独白,孵化着文化纷呈的暖流却又拉得绵长。

 恰巧,巫山身处其中。

 暂且抛去楚服、楚制、南音、南风不说,单从楚巫这点来看,与巫山文化实渊源有自。瑰丽奇伟、光怪陆离的山川风物、人神杂糅、巫风盛行的民情风俗,这一切都暗含着某种文化信号。静处的巫山,幽隐而又显于达观。因为巫山的山水,因为巫山气韵的调养,中国极具重要的文明与中国的文脉在此也显得十分地活络。孕育于这片原始思维土壤上的巫术意象,氤氲在音乐、舞蹈中;凝固在雕塑、建筑中;更幻化在文学中。巫山文化随同絢丽浪漫的楚文化在战国的繁富而作了一次生命的扩张和跳跃,且扩张跳跃得如此漂亮。于是,它引导了曹植、李白、陆游、范成大、舒婷等等一大批历代文人骚客泼墨巫山,为巫山和巫山神女写下灿若繁星的诗篇。但凡山水返璞、民风朴拙、涵蕴深厚之处,便有大量的摩刻题咏,这是中国文化的超迈和感喟。纵看三峡、巫山一带的云崖险峰,文化的沉淀力如此地经久不衰,文化的指向与脉相又是如此地了然。

 巫山人对于文化的守执,其实做得比任何一个文化地域来得好。过于清幽的山水,往往守不住太过繁华、妩媚的东西,即便是稍为舒缓的文化。从楚国后,异彩的巫山文化渐渐与周身的山水、周身的清静扯平,趋于平淡。巫山从此像一名文士,在长江滩头放自高歌。每朝每代,甚至每月每日都会有文会际遇、都会酿着一坛藏着故事的水酒。

 凝聚在一隅的巫山文化,得益于依傍长江,而舒展开来。于是因地域而致的文化屏障轰然坍塌,文化隔阂在水的耗散之下,也被轻松地逾越。山水在此雕镂着文化,文采华章重新凝入久远的心灵,填满巫山疏朗的胸襟。

巫山,起于奇瑰与险峻,沿江而下,一路渐次平缓、持重。

巫山文化,此刻,也正与延绵的江水,款款厮磨。

黄良伟,男,毕业于西南大学育才学院。曾获百家讲坛征文一等奖等奖项。曾供职于巫山县文联。现居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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