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双飞客
陈能雄/文
《神雕侠侣》的开篇，李莫愁一出场就凄婉地吟唱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首情感真挚的《摸鱼儿·雁丘》出自金朝词人元好问的手笔。青年时期的他在前往并州应试途中，听闻捕雁者说，捕获双雁，杀死了其中一只，另一只脱网逃出，徘徊天空久久不去，最后投地而死。元好问钦佩双雁情比金坚，购得双雁遗体，葬于汾水之滨，取名“雁丘”，有感而发，写下这首千古名词。
大雁是迁徙的候鸟，今秋南飞，来春北归，是什么力量促使它们能够在多少个寒暑里一起越过千山万水，双宿双飞？这就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力量，更确切的说是多少年来的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积聚起的情感依赖。如果其中一只大雁死去，那么剩下一只孤雁从此“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孤雁形单影只，如何能独自面对以后的漫漫前路？失去了另一半，世界变得黯淡，生命失去了支柱，孤雁只有殉情追随。
《摸鱼儿·雁丘》这首词作感人至深，但词作得以家喻户晓，则有金庸小说推广的功劳。金庸先生善于写情，描写动物的感情也是细致入微。与这首词中的大雁相似经历的还有《射雕英雄传》中郭靖收养的一对白雕。郭靖少年时在大漠看到两只白雕遭到一群黑雕的围攻，一只负伤而死，另一只自尽殉情，留下一对可怜的雏雕。郭靖念及双雕情重，救下这对雏雕并抚养长大。后来，郭靖南下中原，偶遇黄蓉，两情相悦，一起闯荡江湖，患难与共。无论是在波澜壮阔的江湖，风光怡人的桃花岛，还是在烽火鏖战的襄阳城。靖蓉两人始终不离不弃。而这对白雕也一只直追随着他们数十年，在靖蓉遇难时，双雕多次挺身而出搭救两人。如郭靖和洪七公陷身于茫茫大海之中时，是黄蓉是通过双雕找到他们的踪影；黄蓉在铁掌峰身负重伤，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在生死之际，是双雕背负靖蓉逃离险难。一对是人间美眷，一双是禽界佳侣，如此的组合行走江湖，着实羡煞旁人。后在断肠崖一役中，双雕帮助黄蓉等人合击金轮法王，雄雕被金轮法王打死，雌雕厉声长鸣，一头撞向石崖，这对白雕与它们父母一样为爱殉情。众人都感叹不已，陆无双想起了师父李莫愁常念的词:“问世间情是何物，只教生死相许？……”这段情节与《神雕侠侣》的开篇吟唱的词句交相辉映，渲染出浓重的悲剧色彩。而后，郭靖和黄蓉在蒙古铁骑攻破襄阳城时，双双以身殉国，生前同衾死同穴，他们与双雕一样悲壮地结束一生。
大雁和白雕作为禽类，尚能如此情深意重。人是情感动物，一生也逃不脱一个情字。“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句词是李莫愁的口头禅，她深爱着陆展元，却没能像双雁一样与他比翼双飞，当得知意中人与别人结婚后，因爱生恨，从一个纯情少女，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女魔头，比当年的“黑风双煞”有过之无不及，最后葬身绝情谷。相比之下她的师妹小龙女则要幸运的多，杨过与她虽然几经坎坷，经历了16年之约的漫长等待，最终这对神仙美眷像一对大雕，一同隐迹江湖，逍遥快活。两人是幸福相守了，却害苦了那些暗恋杨过的少女。都说“一见杨过误终身”，公孙绿萼为杨过而死，程英和陆无双这对表姐妹一同钟情杨过，难以移情他人，两人终身未嫁。而兼具父亲侠义、母亲美貌、外公智慧的郭襄则更怜可，她从16岁在风陵渡口初遇杨过就暗生情愫。杨过送给郭襄三枚金针，并许诺她三个愿望。杨大哥对她这个小妹妹很好，这让郭襄的情根深种。即使知道杨过只深爱小龙女一人，她也是痴心不改。杨大哥的金针可以帮她实现多个愿望，唯独不能实现她心中最大的愿望——能和杨大哥永远在一起。郭襄与杨过夫妇自华山分别后，就再没见过面。也许杨过是刻意回避她，想让她逐渐淡忘旧日的情谊。可是情根已发芽，岂能轻易抹去？郭襄在寻找杨过夫妇的踪迹多年无果后，看破红尘，上峨眉山创立了峨嵋派，为了纪念第一次与杨过相遇，她把自己的徒弟的法号取名为“风陵师太”。
杨过与小龙女成了快乐的双雁，郭襄等人却成了孤雁。只怪在她们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杨过这么优秀、却已心有所属的男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其他人难以取代杨过在心目中的位置，只好从此天涯单飞，孤独终老。郭襄等人的一生令人唏嘘不已，但就算她们是一只大雁，在这个世上其实也有许多其他的大雁默默地爱慕着她，只是自己没有多看对方几眼，也没有接受他们的深情，也许对方也会一样在孤独中度过余生。杨过与程英、陆无双结拜为兄妹，撇清双方的关系，一方已然心无涟漪，另一方却把对方占满心间；杨过回避郭襄，是想还给她更大的心灵空间，做更有意义的事。
人生一世，在各种情缘中交错。每个人都希望在正确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从此携手人生，像大雁白雕一样，天南地北，比翼双飞，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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