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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锡麟屈原的《九歌》,是一组以祭祀歌舞为题材,意象奇绝、情致深婉、文辞清丽的叙事抒情诗。据当代学者林河考证,“九”即“鬼”,因而《九歌》实即《鬼歌》,或称《鬼神之歌》。全组十一篇,前五篇祀天神,中四篇祀地祇,第十篇祀人鬼,最后一篇《礼魂》则为送神曲。祀地祇的四篇内,前三篇《湘君》《湘夫人》《河伯》皆祀水神,仅有后一篇《山鬼》是祀山神,其地域背景主要是在沅湘地区,但《山鬼》却与巴渝地区密切相关。“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山鬼》开篇的这四句诗,就描绘出了神人合一的山鬼的形象,恍然若在山隈出没。她身披薜荔以作衣裙,还用女萝作衣带,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张扬着野性。美目传情,巧笑含倩,她的容貌神态又是那么美丽。随即将“子”和“予”相对举,不说自己思念心上人,而说心上人定会倾慕自己的幽娴娇媚,进一步表现出她的聪慧宁馨。余下的诗意,始终是以山鬼的内心独白串领她的求爱经历,而“灵修”“公子”“君”等都是“子”的同一性人称。她轻盈自信,一心一意要同心上人相会,这成为全诗的起点。接下来的八句诗,描述山鬼如何从山隈登至山巅。她不是独自攀登,而是前乘赤豹,后随花狸,用辛夷木作车,车上还编结着桂枝扎成的彩旗。她身披石兰,腰缠杜衡,一路上采摘鲜花,打算送给思念的人。同时,她还一路担心着,生怕由于自己住在幽深的竹林,难以见天日,更兼路途艰险难行,独自来迟了,让心上人久等焦虑。终于“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她可以凭高望远,心上人老远就能望见她,她才像脚下流动的云絮一样,心情舒展开来。然而,晦冥变幻,风雨忽至,始终没有望见心上人的身影,山鬼禁不住翻来覆去地东猜西想。她始而是“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憧憬着只要灵修一来,就要让他乐而忘归,以免自己年华渐老,没人欣赏和赞美自己的青春靓丽。既而是“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她决意不避石攒葛乱,多采些有助美颜延年的灵芝草,以替自己,也为灵修留住芳华。然后才是“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她一方面对公子的久等不至渐生怨气,以至自己惆怅忘返,另一方面仍将对方往好处想,认定他同样是思念自己的,只因为“不得闲”而未能赴约。心理活动一波三折,婉转缠绵,真挚和善良都充溢其间。终于,她判定心上人是不会来了,山鬼稍冷静一些,便对未如愿寻根究底。前面的二十句诗都是四句一层,逐层递进,到这里却突兀地使用了三句结构:“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前两句的“山中人”指山鬼自己,“芳杜若”“饮石泉”“荫松柏”比喻自己品质高洁,情感坚贞,行为正派,极其自信。后一句她替心上人设想:是不是对我疑信参半,所以不肯赴约。真爱必须以信任为根基,既疑信参半,那就算了吧。全诗于是就结束在“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山鬼自认了是枉然动情,虽然不免牢愁忧伤,却自不改贞刚本色,拿得起,放得下。《山鬼》通篇由女性心理切入表现,这在整个《九歌》中,只有《湘夫人》与之颇相似。通篇的句式,都是前三字与后三字中间衬入一个“兮”字的七字句,在整个《九歌》中则只有《国殇》与之颇相近。因此,它不仅具备了《九歌》作为叙事抒情诗的那些共有的审美优点,还有不可多得的个性特征,千古传唱不衰,尽在情理之中。《九歌》诸诗不是成于一时一地。那么,《山鬼》依存的地域,究竟是在哪里呢?清代学者顾天成在其《九歌解》里,最早推测《山鬼》似写楚襄王梦会瑶姬之事,其地自在巫山。现代学者郭沫若、闻一多、孙作云等,借助音韵学考证出“於山”的“於”乃“巫”的同音通假字,并且参证《山海经》,确认了山鬼就是巫山神女。诸如马茂元、陈子展、冯沅君、汤炳正、聂石樵等文学史家,也无不认同这一论断,其压倒别的说法之势已然形成。包括今重庆市所属巫山县在内的大巫山地区,战国时属楚国巫郡地,所以《山鬼》归入《楚辞》名正言顺。两汉时,当时的巫县仍属荆州南郡。直至蜀汉章武元年(年),方归属巴东郡,从而与巴渝接上了关系。这样的沿革变迁证明,大巫山以及长江三峡,历史性地形成了巴、楚两大文化圈的交叉融合的,地域内的文化成果该由巴、楚共有共享。明乎此,主角既是巫山神女的屈原《山鬼》,以及继后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就有理由引入巴渝文学史,而无丝毫掠美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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